焉耆

【看朱成碧且由他】

缓缓缓缓更矣。

葬你/于心上一隅/我就是你的墓碑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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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日月】[霜露]明月嗔




* 二十四节气之霜露

* [一年前的点梗 @无名
     梗题:桂花,赌约

* 历史架空向,不甜


出门搔白首,若负平生志。
冠盖满京华,斯人独憔悴。
孰云网恢恢,将老身反累。
千秋万岁名,寂寞身后事。


“将来身后,吾不欲为人记起。”

交代妥当,他心下无挂,亦有几分不需言明的释然。

谈无欲伫立不动,听得无欲天下面侍童窃窃私语,一如这凉天秋,冷清霜。

“谈大人终是与素大人怨怼颇深。”

“都要走了,还有恩怨什么说不开的?”

“唉。积怨已久,释怀也难。”

他的目光锁向窗外院子一处,曾绿叶招展,延扩漫枝的一丛桂树,恰值既望,迎面有风习习,那未名处星点浅白静悄而簇绽,飘香十里,透着馥郁芳氛,心里眼里,俱生凉意。

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开窗,风大了些,任由它卷着残红入室,轻洒在一空的檀木几案,又有几片飘飘悠悠,扑向他的衣襟和面门,拂眼而落,和着桂香,他醺醺然。

凤眸微垂,遂溺。

谈无欲与素还真,到底是怎样呢?

难以释怀么?

这么多年来,耿耿于怀。

什么都要结束了,他忽然又觉得早已释怀。却不禁伏案,思虑纷乱,泣下渐渐模糊了双眼,清晰着一幕一幕,往事幻化。


“阁下可是脱俗仙子谈无欲,久仰大名。”

“清香白莲素还真之名亦有耳闻,心亦慕久。”

初识于考场,素还真主动执手言欢,吴越风华正茂,笑意款款,眉目间虽有少年轻狂,举手投足难得还见几分深远裹在温润清逸里。

身侧的才子亦面带微笑,自有一身傲骨风致,双眸清澈见底,不落凡尘。

当日国子监传言,有二位考生甚为难得,天地之灵气,几欲集于其身。

众生莫不叹服,皆以为然。

又有好事善言者,直为二人取名日月才子。

素谈彼此亦同有感,彼此的印象算是极佳。

当年新进士榜当真不负传言,素还真取状元,谈无欲得探花。王上得国之栋梁,瞧在眼里,喜在心里,命登科一道骑马游街,曲江赴宴。

当是时,翩翩两骑,有少年郎着衫儿一玄一黄,相于城头,互视一笑,皎皎呼照。

甚者,谈无欲对这位颖异智绝的同年,是带着些许的寄托之感的,以为来日,对方是可依托,可同舟共济之人。

而素还真于眼前马上这位疏淡有礼,略显清稚文弱,又带着些孤寂傲岸的谈家公子,亦可谓是不乏怜悯关切,甚至生出对他未来仕途的几分忧探。

“谈无欲……”

“何事?”

“耶,日后唤你同悌如何?素某……但观贤弟文辞清丽出尘,精妙独绝,素某心倾慕之至。唯有一惑,为何不见有词关乎时局之评议?朝堂叵测……”

“吾于朝野心术无甚兴致,亦无心专注此道。”谈无欲回答着,漫步园中,四下不当季,寻不得池中青莲,左右比较,折了一株开高挑些的姚黄,回头停下按惯俗要给状元戴上,素还真瞧着鹅黄,微微一笑,便主动低头下来。谈无欲则轻道,“今后仕途,只求随缘而定,不欲妄图……然如有不测,亦吾自取矣。”


不论志趣,俩人保持着极好的往来,相聚把盏,相谈甚欢。

再至庙堂,却常有政见不一。谈无欲自文人本性,而又心高,天生着一身敏肌傲骨,看不惯官场诸多污浊,曾不愿有半分随波逐流的退让。偏素还真与之相反,韬光养晦,八面玲珑,渐渐与权臣打成一派。由谈无欲看来,深恶痛绝,心间罩着这层挥不去的阴影,虽是仍互有来往,但已大不如前,口角争执亦渐生多,常有话不投机终止于拂袖而去。

“谈弟……你不懂我。”

“我是不懂你!”

谈无欲凤眸凌厉,素还真与他四目相对,久久地不发一言,直到看出素还真眉眼间含那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随之谈无欲一噎,转身离去。

素还真立在原地,月华倾泻。

师弟,你终究还是承认了——你不是不懂,只是不想懂。

仁义礼智信,固有其可歌可泣之处。可你我身处,既不需要这些,也容不下这些。

来日方长,你会不会与我站在一道……

我是不是也不懂你……

来日方长啊来日方长。

宦海沉浮,后总有印证素还真的一日。

凭付出无以为报的代价。

侵折谈无欲的一直坚守和引以为傲,他的自尊与清贵。

他为请命跪倒地上,一任大雨滂沱,一任泥泞不堪,一任身边走过冷漠到不愿多停留一刻的眼神们将他打量。

而素还真自至至终,都没有出现过。

谈无欲心下久久不能平复,恍惚这些面目可憎之人,与素还真重重交叠。

如果你在场,我于你,是不是列在人群中淡漠经过,吝啬于哪怕一眼的凌迟?

他不等着素还真来了。他无力地垂下眼帘,放弃思索。

……那我宁可你从来都没有出现过。


“当日便是去了,亦于事无补。”

“这我自是清楚。”

“你我之间,需有人作保全,如得人嫉恨再抓把柄,什么机会也不会有了……”

“哈!有何不忍。”

若是换做他人,许是不忍。

他素还真是素还真,他谈无欲是谈无欲,皆是何等心性,皆又是何等懂得。

所以忍其不能忍。

自谈无欲贬谪,再几经辗转,官职起落,他不视为官为幸事一桩,请辞数次不允,中间是否有素还真的手笔,他大概知道。

这知道背后,心头不住有些许欣喜。

再请辞,再不允。

谈无欲也用力想过,走这一遭为了什么,想不起自己那时心里的感觉,似乎是觉姚黄清香,似乎淡至没有感觉。曾经天大的喜事,再度回望却近乎麻木。

素还真与他少年意气,且试天下,一赌就是这许多年。初入时互为掣肘,维持着欧阳家摇摇欲坠的信任,你来我往,是素还真拖他入局,即地狱亦邀君下,负气便陪了素还真这许多年。隔阂成壑,他以心灰意冷让了素还真一局,你要进便进,天下予你一肩担负,可是大礼?

黄鹤断矶头,故人今在否?旧江山浑是新愁。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

谈无欲没有撤身,只不过是想看看结果而已。素还真也似乐见,同悌实乃记挂素某啊。于是扣着师弟的请辞,拖拉着到天南海北去吧,劣者还需有你奉陪到底。

未敢彻底丧失这份情谊。若他毅然决断,双方亦可解脱,或感凄凉可叹,怎好再赌替情有伤几多悲情?

这段时日里,两人通了些信笺,清一色的客套敷衍。他与素还真说起各地风情气象。不提从前,他亦不愿多忆及。

素还真的时代已然来临。

昔年壮志一一付诸,一一苦尽甘来。位极人臣,权倾天下。又有妻子团圆,阖家安康。

“过嘱,卿佳不?”

谈无欲久久凝视着这行,严整秀雅的字一如既往,他有短暂的愤然,长久的沉默,最后薄唇吐出一句无声讥讽,心道:素还真,你倒是圆满。

垂眸,握着信笺的手指轻轻松开,伴着的风力打了个转,飘飘悠悠落在地上,心头似乎有什么跟着,一起跌入了尘埃。

冠盖满京华,斯人独憔悴。

不是不懂,是懂得太过。执意在他心中与天下一较轻重,私情的瑕疵被零敲碎击得体无完肤,所以注定无疾而终。

无论是有多美好的开端,而今由内而外,挤不出一个赔笑,无言以对。

当年他先被迁职,后又夺禄,终遭弹劾,旋即离京,与素还真顺道辞行。

那人脸上神情端庄肃穆,与面见一般官吏几乎无异。

“此次调往,路遥境险,望君自顾。”

“多谢。”

……

病起萧萧两鬓华,卧看残月上窗纱。

谈无欲终于忆至那最后一面。

伏案。

呕出一口心血。

“吾诸患殊劣殊劣!方涉道,忧悴。”

后竟卒于外任。

……

同年,他的请辞疏获批,可还乡。


素还真再没收到谈无欲的回信,他自嘲,这一局——无解了。

再束不了无欲了吧。

再许多年待到他一返,才闻得江南江北,千年之身,千里缟素,千里哀哭。

得知消息那刻,内心是意外地波澜不惊,平静非常。

素还真定定地立于无人归来的窗前,长久凝眸,目光直直地投向那一树宁宁默默的星点,再抬眼扫向这瑟瑟秋风一同凄然哀鸣,落了满地满院的零碎芳黄与孤寂枯叶。

昔人已逝,生前种种,皆由它如这舞西风的花叶一般散了,化了,终了。

原来谈无欲已等他这局终了,等了这许多年。

微眯起眼,唇齿鼻尖,都负上一抹清凉的触感,又一点点干透。耳畔叶摇沙沙作响,一阵停驻的秋日余歌。

释怀否?

世人闲言,皆随他去。

说不上哀恸难抑,却渐有心底泛上凄凉可叹。

……

自京一别,再无相见之日。

……

期年,慕少艾上疏为谈无欲请谥。

素还真附议。

……

共他,湮隐青史点墨。

……

“此局未完。”

“待你归来再续。”

枝头万点妆金蕊,十里清香。十里清香。解引幽人雅思长。
玉壶贮水花难老,净几明窗。净几明窗。褪下残英蔌蔌黄。

花坠月阙,深庭寂寂,风过秋思,残局待解。


—END—

贺 谈道长十年复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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