焉耆

【看朱成碧且由他】

缓缓缓缓更矣。

葬你/于心上一隅/我就是你的墓碑了

布袋戏棺配爱好者/素材收集

『只许庭花与月知』[青劫]浣溪沙


* 现代校园paro,兼前世今生

* 独立成篇的(16)

* 原题《予感》,可能是各种意义上的OOCฅ´ω`ฅ
  



〖春〗

[拾柒]



  ◎

    收万劫感觉自己足不出户已有许多天,实际上也不至于,手头一幅丹青狱图已经修复大半,陪伴他两月有余了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青阳子,他恍惚这辈子都要和这幅画待在一起了。



  ◎ 

    漠漠轻寒上小楼,晓阴无赖似穷秋。淡烟流水画屏幽。

    自在飞花轻似梦,无边丝雨细如愁。宝帘闲挂小银钩。



  ◎

    青阳子赶了当天最后一班飞机,近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,落地的时候,已经是半夜一点了。一路再是倒巴士,又是乘出租的,尽管十分疲惫,但他走进依然仪表齐整,动作轻缓。

    现在是清晨,他并未告知收万劫自己提前到家的消息。

   “你起来了,修罗。”

    收万劫放下手中的小狼毫,转过头看着青阳子。

   “你是不是想拉着我陪你睡个回笼觉?”

    青阳子淡淡笑了一下。

   “去休息吧。”收万劫看得出他的困倦,转头接着干活。

    青阳子不接话,走到收万劫的身后,他抬起一只手,轻轻拉住收万劫的手腕。

    这个动作,很值得考究。

    在收万劫的余光里,青阳子的手指修长,指节分明,他早就知道,弄琴拨弦的手么,很漂亮。

    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,说:“在我们这行里,最忌讳的就是抓住别人的手。”收万劫瞥了青阳子一眼,“尤其是在工作的时候。”

   “我知道。”青阳子答他,一边想着指尖触到的生生凉意。

    收万劫放下小狼毫,站直身子面对青阳子。

    他说,“早上天凉,你还是迟点投入工作的好。”

    收万劫怔了怔,青阳子走到他面前,将收万劫轻轻揽着抱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是真的很累了,撑着去洗了澡,出来喝了一杯倒好的水,然后进了房间。

    青阳子看着收万劫,就那么躺在他面前,睡了。

    收万劫下决心之前,打了个哈欠,抬起头,外面还是黑的。今天天气很阴沉,虽然才六点,可天却像深夜一样。

    春阴寒薄,不如睡去。



  ◎

    如果说收万劫把家里当作是自己的工作区,那么青阳子肯定是不赞同的。

    但他还是为收万劫腾出一处工作区,房间就在公寓里,面积比公寓的生活区只稍小一点,整间工作区都打通了,只有洗手间被隔开。

    工作区中央放着两张长桌,上面铺着平整干净的白布,其中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小型的密码箱。

    在桌子不远处,有一个洗手台,收万劫走过去,仔细地消毒洗手,然后戴上薄手套,将密码箱打开。

    青阳子是清楚的,他做事一向追求明晰,也有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他带回来的缘故。

    他知道,收万劫每一次摊开这些历史以前,都要认真地洗洗手,擦拭干净。比如近来他新收的汉画像拓片。

    其实指掌间已经很干净了,也还是要自觉地进入这么一个程序,算是从内心对前人的作品表示敬畏,还有崇仰。

    这种习惯逐渐形成,对待古旧之物,大都如此。

    青阳子欣赏他的态度,收万劫深以为,每一件古旧之物都有自己的气息,冷清的、平和的、朴拙的,却不会有时下这么些气味。

    说到底,充满欲望的手一天到晚都在触摸着种种物质的皮表,要静下来阅读古帖古碑,慢慢地把玩一遍,还是需要洗一洗手,让手的温度冷却一些——这很像一个长长的过门,很郑重,很有必要。

    一个人在心理上做好了准备,接下来由手展开的动作就会把分寸掌握得很好,至少不会失手。

    青阳子静静听完,亦有同感。大凡有了洗手这个程序,整个行为都会克制一些,徐缓一些,进程也更为细腻和雅致。

    “——所以你不洗手不要碰这儿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然后,收万劫转过身,不理人。

    “嗯?那你算不算?”

    调笑的话虽如此,青阳子转了几步,靠在桌台旁,说:“修罗,我要出差一阵子。”

    收万劫嗯声,答应替他代班道学院的大课,中国古代书画的鉴赏与收藏。

    第二天青阳子就走了,不过他保持着电话联系,时不时探听探听收万劫的情况,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
    收万劫何尝不明白,青阳子什么都不会问,什么都不会说。

    收万劫心情愈发地糟糕,阶梯教室不比在家里,路上淋了点雨,回到桌前,望向窗外,恰天上刷地闪了个光,紧接着响起一声雷,震耳欲聋。

    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地砸下来,眨眼的功夫,雨越下越大。

    他看着一串串水迹极速滑过玻璃窗,只是开口,“青阳,下雨了。”



  ◎

    道学院不同与儒学院,两院历史传统殊异,道门开小经筵的教授比较少,在读的只有太上府天极地限,带着独苗苗剑非道。

    青阳子更倾向于独来独往,带几个研究生,做做博导,左右也差不多。

    他底下有个叫豁青云的学生,实属俊朗风流一号人物。收万劫与他初见,当时微微挑眉,疑惑青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。还不待青阳子解释,豁青云那厮把手一握,脆生生地喊了一声——师母!这一声喊得不可不谓是石破天惊云开月明忠心耿耿天地可鉴,他豁青云的太阳是剑子仙迹,收万劫嗖嗖就爬成飘飘的红旗,老师青阳子瞬间屈居旗杆,有道是道学院的豁青云沐浴阳光里,长在红旗下,那叫一个根正苗红。

    “道尊,师母上课生气了!”

    “……豁青云,你可以换个称谓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跟师母的事哪个重要?”

    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还得从收万劫代课说起,豁青云得知消息马上在学校论坛开帖吹了一波师母,镇楼图没有。混在各种情感提问吐槽中本也不太显眼,谁知道冒出了剑非道在底下回复,语气可以说是十分诚恳的求教了——

    这让豁青云始料未及,而后这道学院本院公认的颜值担当狠狠带了一波流量,也就带了一波选课。

    收万劫只替人办事,来者不拒,先花去一节课讲注意事项,再用每一次鉴赏去坚持操作的规定,于是一群人在看旧日字画,一律戴上了手套。目光尽可以随意,对一双手却提出了要求——必须隐藏在手套内部,以保证抚摸时的安全。

    下面挡不住的人声嘈嘈:又不是做实验的,怕不是洁癖吧。

    精神洁癖——让澄澈的水来过手,通常以此开始,继而要戴手套。

    “道尊放心,师母的颜也是很圈粉的!”

    收万劫处之泰然,实则已倾注极大的退让,众人伸出手来,或轻或重地抚摸那些汉画像拓片——他们的双眼茫然,只好用手来感受。这易使人生出许多不安,他们不想通过学习来提高自己的识见,而是直接动手,似乎手能解决所有的疑窦。

    豁青云向青阳子报告,收万劫又生气了。

    上课的时候,他见到几位女生戴着手套,执笔书写。他让她们把它都取下来。

    像什么样子。

    所幸并未发生争执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一个人戴着手套,怎么可能感受毫端在宣纸上提按、快慢的回馈,一切行为还是略去一些装饰才能存储……某种不可见的感性与优雅。

    豁青云一直看着前面的讲台。下课了,收万劫还是一副平淡的表情。

    他终于能赶快回家去了。

    他的情况本不允许他动怒的,却是三番两次,还要故作镇定。

    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,收万劫的心口越来越凉,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慢慢地滑下一个悬崖,等着死一样。

    天阴沉,雨阑珊。

    他到家,倚桌勉强站定。

    青阳子的电话打来了。



  ◎

    青阳子隔着电话听到轰隆雷声,然后是收万劫久久的沉寂。

    只是,下雨了么。

    他不说,他就不问。

    记得前不久也有那么一次回到家,收万劫躺在床上。他不困,但是却异常疲惫。

    青阳子进屋,没有开灯。他静静来到收万劫的床边,他醒着,看着他。

    青阳子转过身,拉开了窗帘。

    月光照了进来。

    青阳子回到收万劫身边,坐了一会,屋里非常非常的安静。

    “觉得眼熟么。”青阳子说。

    收万劫眯起眼,“圣龙口,”他主动抬起手,搭在青阳子的手上,“似曾相识的夜色。”

    青阳子看着屋外的天空。

    月光将屋子扫上一层淡淡的银青色,灰冷的调子,一张床,一扇窗,一个月亮,两个人。

    收万劫很轻很轻地说,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青阳子摇摇头,拉着他的手,静默了许久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在问我这个……之所以这样么?”收万劫说,“我见过伏字羲了……虽是故旧,还是那般令人生恶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不见他。”青阳子低声说,习惯于陈述某种解决问题的办法的人,此刻月光暧昧,好像他在哄人一样。

    “还记得剑子仙迹吧……”青阳子岔开路,讲了很多话,从道教顶峰到三教洼地;讲到道学院各派各脉,从道门一根葱讲到天地门;讲到八歧邪祸,那个人格分裂症的邪神,还有那个敲碎了自己无敌战龙的聂寒;讲到百妖卷的九尾妖媸……收万劫极淡一笑,青阳子就又扯回剑子仙迹,扯到姻缘——

    当初,疏楼龙宿也不是从你手下白救的剑子,豁然之境赔大了……呵,龙宿哪儿会稀罕那些银钱,还有一对儿……

    青阳子又看了一眼收万劫。

    最近一段时间,他发现收万劫的精神越来越差。不过片刻功夫,他睡得很熟,赤白的发参差披下来,挡在脸的前面,十分安静。

    青阳子想起了家属院的一只猫,许是和这个人此时有几分相像。

    它总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,趴在地上。或许是察觉来了人,它扭动了一下,青阳子不知道它有没有睁开眼睛赏脸看他一眼,总之它扭过一次后,就又不动了。

    可收万劫终究不一样。

    思及此,青阳子的心里顿时酸楚一片。

    修罗,你还能撑持多久呢?



  ◎

   “我需要你们的理由。”

   “那都是之前代课老师要求的啊。非要求戴手套操作,人长得是帅,可他变态严……”

    青阳子回来,重新接回了课。

    收万劫写得一手好字,他用方正的小楷拟好了教学计划,大纲就在工作区的长桌上放着。要青阳子接的,大多是基础理论讲解,还有最后的学分评给。

    几个女孩子主动过来叽喳着辩白,青阳子抬头,道:“你们太过自以为是了。”

    不外乎吝惜自己的手,担心墨汁弄黑了手,担心教室里的水过于寒冷,以为隔着薄薄的手套行走笔划并无不妥。

    甚至,还以为他很好糊弄。

    旁边传来声音,令君章从外面进来。

    他对这些蹭课的女生没什么印象,直接对着青阳子打招呼。其他人趁机退了出去。

   “道尊,您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他带的学生,青阳子冲他点点头。

    令君章咧嘴,笑着问他,“给我们带课的,那个,那个收万劫老师去哪儿了?您怎么不早说啊,小毛粉才说那是师母,我这想的,都憋一节课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啊。

    青阳子没有说话,他似乎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静住了。

    收万劫消失了。

    就像他的不期而至。

    不期然而然中,青阳子的视线移向了窗外。飞花袅袅,飘忽不定,迷离惝恍;细雨如丝,迷迷蒙蒙,弥漫无际。

    他在某个时间的节点上,迷失了。

    令君章的声音,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
    画面定格在他赶回来的时候,薄雾未散,春寒萧索的清晨带来寥廓冷落的气氛,幽暗、迷蒙,可猛地看去,通篇的冷色调中依旧隐约着丰富的色彩。

    昏黄的灯,照在古旧的残卷上,将画上丹青两色映得尤为浓烈。那个人穿着酒红的薄毛衫,袖挽八分,临立桌前,手里拿着一支小狼毫。

    蓦地,青阳子看见收万劫握笔的手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也说不清为什么,青阳子在笔顿了的那一刻,就知道收万劫已经察觉了他——即使他没有问,他也没有说。

    会有一种直觉,高于严密的合情推理,不知何时何处,它即从你心底无端地升起,说不清也拂不去,令人将心事宣止于口。而相处已久,他们之间,如这般情状的,又何止这一桩事。

    青阳子从梦中醒来,睡眼惺忪,收万劫就是从此时消失了的。

    漠漠轻寒,无边无际。

    无计可除,无处可避。

    令君章还在说,“……严归严,老师他是挺好的人。”

    青阳子听见自己的声音,沉沉地说。

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他既不傻也不好糊弄。

    对于收万劫,还格外地偏心。



  ◎

    夜很深,深不可见底。

    自收万劫离开后,青阳子还会去他那工作区呆一呆。那儿被他当作了书房。

    今夜,他先是洗了一次手,坐下来整理一篇文稿。然后又洗了一次手,站着临写《杨淮表记》里的几个字。

    即使没有那人冷着脸说过的话,他也会这样做。

    一个片断的开始,或者一个片断的结束,可能有递进的关系,也可能毫不相干,却都由于洗手的进行变得郑重起来——

    每一次洗手都是很有意义的。

    所谓,收万劫的精神洁癖。

    他逛过校园论坛,豁青云小号的帖子真的不好找了,还是从剑非道公开的发帖记录里发现的。

    青阳子看着看着就有点想笑,在另外的地方上,他依然是那个收万劫——没有把握,不会下手;但凡下手,就让别人不能不信他的精心准备。

    虽然在家工作,还经常早晚不定,但是他的工作日程安排得非常满。收万劫是一个对时间要求很严格的人,对于自己的工作计划,他不会为了任何事情分心。

    当然,收万劫也是个无比聪明的人,一番准备,总不落空。而他对待事物又有一种独特的方式方法,来源于他的傲气,那是深入骨髓的、与灵魂同化的,凝化成无声且持之以恒的行动。学生有心无心之差,他看起来毫不在意,但没有人会认为他在开玩笑。

    青阳子的手扶在密码箱上,泛着淡淡金色的锁孔,碰起来冰冰凉凉。

    像极了那日他试着触过的手腕。

    收万劫在家却从来不戴手套,如果这也是他的方式……他说过,每一个被抚摸的对象都应是有温度的,冰冷的热烈的、粗糙的细腻的,能感受到它们在节气推移下的变化。

    手套对于手来说,就是一层蒙翳,捂在里边久了,就蔫了、不活络了。

    操作有死板的具体规定,但现在,哪怕只这一片桌前,他有绝对的主动权。主动是选择,被动那叫变化,多无力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你向来只会做出最聪明的选择。

    一如那时湖中自刎,那是星宿一奇自己的选择,青阳子知道,无论何时,他做出的选择,必也经过深思熟虑了。

    青阳子心想。

    这回,即是不告而别吗?

    他打开密码箱,从里面取出一扎水墨,铺陈开。

    入眼的,正是完整的丹青狱图。

    当一个人洗净了手,开合卷轴时,会对纸本的轻重、顺逆分寸把握得默契一些,周全一些。

    净手后低调而柔和的抚摸,被旧日纸上纹路牵引着,进入内心最隐秘的深处——

   “修罗,留下吧。”



  ◎

    春夜阑,春恨切,花外子规啼月。

    屋里静悄悄的,就像平日一样。

    青阳子不知觉地睡着了,双唇紧紧闭在一起,甚至眉头都轻微皱着。

    收万劫想,这个男人是不是在做什么梦,是什么样的梦,使他不得开心颜。


     “……将逝也,忽昼见一绯衣人,驾赤虬,持一板书若太古篆或霹雳石文者,云当召长见。”




* BGM:

《予感》Sensitive Heart(纯音乐)

《画中仙》安年公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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